辣尽千重意

你终将相信，能吃辣，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。 　　走遍千山万水，不如吃遍大江南北。在酸甜苦辣咸五味之中，辣这一味于味蕾最是考验，何况单只辣椒这一物的吃法，就实在多多。 　　辣椒酱绝对是辣椒众吃法中最去芜存菁的绝佳一法，百搭百好，生熟好说，且自主权完全在自己手上。红红的一小瓶，用巧力揭开盖，一勺下去，拌饭下面吃饼喝汤，这味道还是能够依据自己的承受力恰好调制。但是，就如大诗人普希金所说的那样——“假如生活欺骗了你，请不要忧伤”，假如，你一不小心吃到了看起来嫩黄可爱的海南灯笼椒，请就原地立正深呼吸再呼吸，不断呼吸，毕竟，那一刻你也只能那么做了。 　　汹涌的辣感直冲上来，猛烈撞击了你的泪腺，急促的暴辣与灯笼椒特有的酸味狂飙汇合，一起焚烧着你的喉道，它们以极速直驱入深腹却又还留有伏兵驻在唇齿之间，你只觉得有一股压也压不住的热流在五脏六腑奔腾呼啸，哈出的气都是热辣无比，恨不得老天下一秒就来场冰雨浇了这把邪火，哗，孙大圣受缚火焰山时怕也不过这样了吧。 　　好不容易平复后，才会想起，之所以吃到它，不过是因为这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小辣椒就胆敢号称“中国最辣的辣椒酱”。咳，好奇害死猫，我们在吃上受的骗，从来不是一桩两桩的偶然，吃东西其实也是在冒险，惊喜与险恶并存，生活本味就在这。 　　“七月流火，八月崔苇”，炎火向西流，辣椒挂枝绿，再当芦花开满汀州时，中南地区的辣椒树上已是红果鲜垂，它们妥妥的吸尽了酷暑的热后，迎来立秋的同时也迎来了一年之中辣椒最辣的时刻。 　　夏季新鲜辣椒的吃法一般都是入菜配味，可生配摆盘，但更好的是与荤菜或是大紫茄一起大火煸炒，这最是发味，炒起来热火朝天油满面，吃起来更是热气腾腾汗淋漓。 　　家常菜谱中对于青辣椒有一式很威风的吃法。挑去辣椒的籽和蒂，只留翠绿的辣椒皮在锅中压挤翻煎到起褶皱，出锅前撒一把豆豉，再就加入盐和酱油浸色，吃它时配一锅白米饭，简直——妙极了。 　　刚入口那会，只觉得味道咸鲜适宜，豆豉的清香和着青椒的生脆交叉一起，不由感叹好口感。继而，吃完一个又忍不住夹起了下一个，可当你还在津津咀嚼时，潜伏太久的辣意轰然的就在你的嘴里爆发了——辣啊！ 　　火烧火燎的热辣感觉从舌尖一路向两颊扩散到耳垂，再依次涌到鼻翼——眼帘——以闪电速度奔涌到脑门，不照镜子也知整张脸满满都已是辣红色，仿佛就是一颗圆红椒。它后发制人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主宰了你所有知觉，不可不谓之一道心机菜。 　　可当时是想不了那么多，你大口喘气，大口吃饭，可那股辣意却怎么也停不下来，只能饭一碗一碗加，辣椒再一个一个的狂吃，吃得真真是浑然忘外，世事不管，完全浸在了这一饭一菜的世界。直到盘里空空米饭殆尽，才能停下筷来，也终于感到稍稍好了一些。此时，饱嗝一响，辣韵里回有香味，摸摸肚皮，哈——涨得快要破了。这道菜，只以椒皮为主料，威力却堪比猛虎，故而号曰“虎皮尖椒”。 　　中国人，在亲朋好友相聚时就总会喜欢包点什么，粽子饺子和汤圆，皆是人多在一块动手才有意思。尤记幼年，跟随妈妈去阿姨家走亲戚，我就参与过，包辣椒。 　　大个的青辣椒是作为容器使用，蒂头处划开个小口 ，细心掏出里面的辣椒籽，把准备好的馅慢慢塞入里面，馅是用茄子和五花肉和成的，塞好馅后，将蒂口合住，复原为一个完整的大辣椒，然后裹上面糊下锅煎至七成熟，再上笼一蒸就好了。摆在大盘子中端上来，吃时与亲戚们欢声相谈，热闹欣喜，往往一口咬下都会溢出油汤，让人忍不住又会笑起来，那啊，是属于那个时候一道很特别的菜 。 　　“九月肃霜，十月涤场”，第一场秋霜悄然降下后，地里的辣椒树应时枯尽，农夫们需要拔尽它们，空出地来换作它用，而在这场霜落之前，有经验的主妇早就把白辣椒、剁辣椒、干辣椒以及辣椒粉等都备齐了。 　　白辣椒是挑选个头又大又无暇的青辣椒烫水暴晒剪丝而成的干货，一番工序下来，它能自然变色，很神奇。腊月寒冬，佐它与冬笋、腊肉、牛肉、红烧肉等干炒，厨房都会生香，有时甚至要辣过夏季的新鲜辣椒。 　　剁辣椒实为湖南人家的传统吃法，选用八月细长红椒切圈再齐齐剁成小片，拌上足量的姜丁和盐，腌藏在密封的容器内，吃粉吃面或生吃都很能提味，著名的剁椒鱼头，借的就是它的咸辣。 　　干辣椒大家都熟悉，其实风干日晒去水分的方法一直是传统储藏食材的好办法，且在许多老画或旧照片里，一大串红辣椒挂在家门口显得极为喜庆，现代家居，若能做几串挂在自家中，想必添香也添喜。 　　辣椒粉此物则就是用晒干后的红辣椒切碎碾磨而成，有幸曾观摩过原始的制作古法，一大袋干辣椒倒入深凹的大石缸内，用十斤重的大石锤重重砸打至“粉身碎骨”的程度，飞扬起的红色粉末迎面扑鼻，极具杀伤力，一场下来，观摩者和制作者皆是涕泪横流。 　　我所知道的辣椒的吃法也就这么多了，此也可谓，椒里辣，辣尽千重意。